身边的树

但愿不要多久，农村和城里，所有的人，都能流利而欣悦地回答出这三个问题：我家乡有些什么树？我最喜欢哪一种？最想念哪一棵？

这些天，城里人聚在电视机前，议论得最多的，是关于如何制止长江上游乱伐乱砍林木的事。一些曾去过长江流域的人，绘声绘色地形容所见到的，骇人听闻的乱伐现象，比如有的山林凡比碗口粗的树几乎都被砍倒，但春季砍倒，却直到秋季才拉到江边放进湍流，因为这时树干上的枝杈已然枯萎，一拖便断，省去了削去枝杈的工序……听了这些叙述，再回想荧屏上闪过的那些有关镜头，人们便开始谴责那些地方村民的愚昧、干部的颟顸、有关部门的麻木……但是，不少城里人却往往把自己置身在事外，仿佛在有关树的问题上，自己就没有可反省之处似的。

不错，由于有关的制度执行得较好，也由于总的受教育程度和文明意识较高吧，城里人乱伐树的现象，是极少出现的。但是，城里人对身边的树，其爱护程度究竟如何，实在还是很难给予高分的。每天清晨的晨炼，在公园，在绿地，我们都可以看到，为数不算少的晨炼者，他们对自身的健康十分重视，但是，他们却把树木当作了健身工具，或用一部分肢体，或竟以整个身体，狠力碰撞、撼动树木；有的跳起抓住树杈，当作吊环，荡动身体……虽然在报纸上时有谴责这类行为的言论，乃至漫画，但至今仍是中国许多城市晨炼景观中的常见镜头。城里居民区的院中、楼前楼后，时常可以见到，很粗的铅丝箍在树干上，居民们心平气和地在拉在两树间的铅丝上晾衣衫被褥。城里人都喜欢在自己窗外有树，春来见绿，炎夏有阴，秋风中叶鸣如诗，即使是严冬，无叶的枝条也构成着美丽的图案；但是，有些住高层建筑的住户，随意往下扔杂物，我就在某些住二楼、三楼的住户中作客时，看到其窗外的树杈上卡着些饮料盒、缠着些塑料袋，尽管那主人家中装修得十分堂皇，窗外的杨树柳树本来也很美丽，可是树上的那些杂物还是令我产生出恶心的感觉；也曾建议主人打开窗户，用长竹竿将那些杂物一一捅落，答曰：那是园林局绿化队的事；再说，你捅落了这批，还会落另一批……难道，对这不文明的景象，唯一的办法只能是“见惯不烦”吗？

以上所说，当然还都是些表层的、肤浅的事例。其实，人与树，不仅是个功利的关系，我们不仅应当懂得，树集合为林，能以根系固土，以叶片蓄水，以光合润气，使我们所居住的大地水土得以保持，避免水灾，减少旱灾；也不仅是个美化环境，令我们赏心悦目的关系；如果说，不少人已经认识到，各类动物，都是地球上生物链中不可或缺的生命存在，那么，今天应该使更多的人认识到，树木，也不仅是乔木，包括灌木，草类，乃至于苔癣那样的低级植物，也都是不可轻亵的生命，我们人类，必须在与它们的良性共生中，才能发展我们的文明。我曾问过一位从外地来京打工的青年人，你家乡有些什么树？你最爱哪一种？最想念哪一棵？第一问他答不清楚，第二、三问他根本听不懂；拿同样的问题问一位从外省某城来京上大学的青年人，他倒是都听懂了，却连第一问也答不出来，我便再问他，他现在那宿舍外面种着什么树？他想了想说，没注意，大概是槐树吧；我问他，是春天开花的洋槐，还是仲夏开花的国槐？他反问：还有这个区别吗？我上的又不是生物系，搞那么清楚干什么？我说，应该搞清楚，因为你会有好几年，在那些树下走来走去，它们是你的朋友，你的感觉不能太麻木，情感不能太粗糙，你如果赞成保护森林，就该首先记住，并且爱护你身边的树！